”
姚平点头,钟于又道,“去把你吃的碗刷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
姚平:“……”
姚平只好灰溜溜地去刷碗,一时间客厅只剩下他们二人,钟于看了眼孙姝予,又很快移开了目光,提溜着刷完碗的姚平,走了。
临出门前,孙姝予突然把他叫住,“钟于…”
钟于冷淡回头,孙姝予犹豫道,“你等下直接回家?”
“有事?”
孙姝予说没事,就是问问,钟于又把头一点,算是回答他刚才的问题,把正在偷听的姚平拎出门。
车上,姚平还是不放心,怕因此得罪了钟于,更害怕因为自己的懦弱自私而失去唯一的朋友,只得反复保证会在亲哥面前说好话,让钟于多一些和她哥接触的机会,尽力创作二人的合作。
钟于低声道,“知道了,没生你气。”
姚平委屈道,“那那那你干嘛一个礼拜,不,不理我。”
钟于没说话。
他把姚平送回家,又开车回了孙姝予的小区,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,进电梯后又按下孙姝予所在的楼层。钟于沉默地看着不断跳跃的楼层数,心里想着孙姝予的那句话,和阿遇在一起的日子他才拥有过短暂的快乐,他知道这是句实话。
他找不到为一句实话而生气动怒的理由。
电梯门开,钟于稳步走了出去,不过他没有去孙姝予家,而是站到了对门。
他掏出钥匙,正准备开门,背后的门却先开了。
钟于回头一看,孙姝予正站在门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。
他怀孕后怕冷,在家里还穿着一件奶白色的毛衣,踩着居家拖鞋,头发软软地垂在眼前,门后放着个小板凳,不知在这守了钟于多久。
孙姝予看他一眼,低声道,“你说回家,就是回这个家啊。”
钟于收了钥匙,脚尖一转,把孙姝予带回屋里,平静道,“外面冷,进去说。”
二人沉默地站着,孙姝予眼神飘忽,在钟于面前显得很乖,他的手缩在毛衣里,又低头无措地抠弄指头,终于鼓起勇气,小声道,“你干嘛住我对面啊。”
他抬头看向钟于,眼中有着尽在不言中的期待欣喜,和包容体贴,这几月的沉闷失落一扫而空,孙姝予整个人像是突然活了过来。
这眼神钟于很熟悉,以前还是阿遇时经常被孙姝予用这样的眼光看着,有时是搬了一天的货刚下班,孙姝予学了新的菜喊他来吃,盯着他问味道怎么样时,就是这个表情。
又或者是阿遇那傻子做了什么蠢事,闯了什么祸,抱着孙姝予撒娇卖痴,孙姝予看他时也是这个表情。
钟于没有隐瞒,“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,跟你住我又不自在,就在你对面租了个房子。”
孙姝予哦了一声,有些尴尬,他的眼神又飘忽起来。
钟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突然叹了口气,无奈道,“孙姝予,你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只是姚平吧。”
孙姝予不吭声了,敏感地意识到钟于接下来要说的内容,条件反射性地想要逃避,脚却在原地扎了根。
他强迫自己面对钟于,苦涩道,“知道,你想说我一直把你当成阿遇,可对我来说……你就是他的一部分,我没有办法割裂来看,也许这会让你很反感吧,可我根本就没有和你好好相处过,我也不知道你作为钟于是什么样子的,这对我不公平。”
钟于敏感道,“我是他的一部分?”
孙姝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。
钟于很轻地笑了一下,用不容挣扎的力道,拉着他的手腕进了洗手间。
二人站在镜子前,孙姝予想低头,钟于不让,强迫他看向镜面,这下不需钟于开口,孙姝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他们总是默契又生分,话不用完全挑明了讲,这是朝夕相处又同床共枕两年下来培养出的微妙情感。
孙姝予看着镜中的钟于,明明是和阿遇一模一样的脸,眼神却很不同。
阿遇看着他的时候十分热切,像小狗看主人般围着孙姝予乱转,可变回钟于时却又对他审视观察。
钟于坦白道,“你的阿遇对你唯命是从,你说什么就是什么,你一哭他就心疼,一皱眉他就服软,你的阿遇还尊老爱幼,总是会为了别人着想,骗人也好,屈服也好,别人高兴他就高兴,别人伤心他也跟着感同身受,但我不是,他所有让你动心的善良美好,我都没有。”
两人一起看向镜面,钟于极度平静,“如果你一直把阿遇的优点强加到我身上,把我也想成那样一个人,这样对我也不公平,我也不接受。”
这是他早就看明白的事情,孙姝予现在对他藕断丝连,态度大变,是因为分不清他和阿遇,也是因为他和姚平婚约已退,更因为多了一个孩子。
可如果有一天孙姝予发现了他这个人骨子里的刻薄冷漠与唯利是图,那些和阿遇大相径庭的一面他是否能够接受,是否会心灰意冷?
孙姝予半天没吭声,钟于低头看他,“你想说什么。”
孙姝予嘴巴张张合合,忍了半天,还是没忍住,低声道,“……你怎么有点啰嗦。”
钟于简直怀疑自己没听清。
孙姝予轻声细语,像是在撒娇,还有点委屈,一看就是不高兴了。
“……你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这我早就知道了啊,你怎么还一直说。”
钟于瞬间哑火,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,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,那一刻他突然觉得,孙姝予够笨,却也够聪明。
第六十五章
二人的对话结束在孙姝予的干呕声里,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。
他胃里一阵翻涌,推开钟于,抱着马桶却吐不出东西,钟于给他接了杯水,单膝跪在他旁边顺他的背。
孙姝予庆幸这孕吐来得及时,缓解了他的尴尬与无所适从,钟于走后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,翻来覆去思考钟于那段话。
他在想钟于和阿遇哪里相同,又有哪里不同。
孙姝予喜欢的是钟于反感憎恶的,连带着他这个人也不被钟于所完全接受,确实像他说的那样,他们之间的问题根本不是姚平,如果不是因为意外怀孕,现在二人早已分道扬镳。
孙姝予心烦意乱,心烦他和钟于的关系,更抑制不住对过去的怀念,心烦上司的不怀好意,还担心地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。
许是之前一年生活太过凑合的缘故,孙姝予现在的体型跟没怀孕时分毫不差。
所幸留给他伤春悲秋的时间并不多,几天后市场部在分公司正式成立,作为总部拓展业务的试点之一,张文星虽油嘴滑舌,却也有真本事,他态度一变,在面对孙姝予时收敛了轻浮试探的做派,把他和小温一起从物流部借调了过来,手把手带他们两个。
孙姝予这才松了一口气,想必之前的怪异也是张文星偶尔心血来潮,观察后看透了自己无趣懦弱的本质,又对他没了那个心思。
可张文星又有些喜怒无常,对孙姝予时而严厉,时而维护,搞的孙姝予在他手下做事压力颇大。
经过上次的乌龙,姚平和孙姝予交换了联系方式,二人聊得投缘,经常是各忙各的事情,偶尔拿起手机说两句,下次再聊时还能自然衔接话题。
他看着姚平,总是会联想到再要更年轻一些,读大学的自己,懦弱纠结,没有什么主见。
姚平说她也不是天生结巴,是上小学的时候同桌是个结巴,久而久之她说话也有点不自然,后来她妈亲自去学校让班主任给姚平换座位,给年幼的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。
初中的时候班主任想巴结她爸,让姚平当班长,当班长就要发言,连任课老师点名回答问题都格外垂青姚平,导致本就害怕在众人面前说话的姚平结巴越来越严重,每次都要钟于来救她。
小学时还好,钟于那时还是个人见人疼的贴心小可爱,也能和姚平玩到一处去,初中以后就变成冷漠大汉,对姚平爱莫能助。
去纽约留学的时候就更可怕了,有些老师注重课堂表现,经常点名回答问题,姚平中文都说不利索,更别提讲英语,那两年简直生不如死。
孙姝予体贴地问她,“那你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打游戏的?”
姚平回复:对啊, 在你最绝望,最无助,每天起床都毫无希望,找不到动力的时候,出现这样一个人,他对你理解支持,还有些纵容,你说什么他都聆听,总是带给你快乐,即使到最后不是情侣关系也没关系,但不见他一面我真的好遗憾。
紧接着又追问道,“难道你和钟遇不是这样的吗?”
她总是会一不小心叫回钟于以前的名字,开始时还会撤回重发,和孙姝予熟起来以后就直接钟遇钟遇的叫了。
孙姝予打字的手一顿,不知该怎样回答她这个问题,和钟遇确实是这样,和钟于却又多了点别的东西,钟于对他从不纵容,相反还会严厉指出他松懈的工作态度。
远处张文星走来,又开始照例巡视,孙姝予收起手机,不敢当着领导的面摸鱼。
张文星笑着走过来,把他叫到办公室里发了这个季度的绩效奖金,又正经道,“姝予,我送你回去吧,你拿着这么多钱也不安全啊,公司附近的银行最近在翻修呢不知道能不能用。”
孙姝予本想一口拒绝,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下。
他点着头答应,说了句谢谢经理,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,让张文星适可而止。
谁知他都做好了准备,一路上都在措辞,张文星却突然一改轻浮,本本分分地把车开进小区单元楼下,就跟孙姝予规矩地说再见。
孙姝予忐忑不安,突然又搞不清他的态度了。
心想是不是误解了他,张文星最近看着也挺正常,不住庆幸还好没有莽撞地跟张文星把话摊开来讲,下车时撞见往外走的搬家公司,躲闪不及被人迎面撞了下胸口,差点摔倒。
还没走的张文星见状下车小跑着过来。
孙姝予痛得说不出话,弯着腰眼泪都出来,只感觉这么一撞像是从胸口直接撞穿了脊梁骨,疼的他脑子发懵。
张文星被他吓了一跳,当即好笑道,“你纸做的啊,碰一下就受不了。”
他扶住孙姝予,低头凑得很近。
孙姝予疼得眼前发黑,缓了几分钟才逐渐恢复视线,意识到他和张文星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,手一撑就想保持距离,张文星却不依不饶,扯着孙姝予一条胳膊不撒手,暧昧道,“行不行啊你,我扶你上去吧。”
孙姝予胸疼,脑子疼,又想吐了,再也顾不得维持表面和平,正要警告张文星, 还未来得及开口,就听见一阵由远及近高跟鞋踩在地上有节奏的敲击声,朝着他们二人走来。
只见钟婉脸沉着,脊背挺直,从脖颈到脚后跟都绷着,她看出孙姝予的抗拒,眉头不悦地皱着,面色不善地看向张文星。
她也不知力气怎就这样大,也许是常年抱于行抱的,轻轻一扯就把孙姝予拉了过来,钟婉一手拖住他,对张文星冷淡礼貌地一点头,客气道,“你松开吧,我来,谢谢。”
张文星抬头一看,见来人居然是总部大老板娘,顿感吃惊,心说孙姝予这里是什么风水宝地,第一次看见钟于,第二次看见钟婉,怎么都往他这凑。
他敏感地意识到,这俩人怎么都姓钟。
特别是钟婉刚才冷着脸气势十足地看过来,那神态气质简直和钟于一模一样。
正当他要拿出溜须拍马的功夫跟老板娘套近乎,就见钟婉扶着痛出一身虚汗的孙姝予往电梯里走,露给他一个后脑勺,张文星在后面不甘心地谄媚大喊道,“姝予,要是不舒服了给我打电话,我明早来接你啊!”
然而没人理他。
电梯内,孙姝予堪堪倚着扶手站好,下意识想揉胸缓解疼痛,当着钟婉的面又不好意思,不明白这是怎么了,怎么被撞了一下就这样,之前从来没有过。
钟婉从包里抽出张纸巾让他擦汗,脚边堆着不少母婴用品,想也知道给谁买的。
二人四目相对,气氛一阵尴尬,钟婉想起什么,忐忑地解释道,“阿姨不是来打扰你的,钟于也住这,我买了点东西,让他转交给你,东西放下我就走。他说准时下班,但是到现在还没回来。”
孙姝予看着她,突然一怔,神情变得微妙。
最近发生的一切巧的不正常。
他先是碰见姚平,再然后碰见钟婉,钟于也住在这里,他的朋友,他的母亲到这里来找他说来也再正常不过,可孙姝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,这一切的“不期而遇”看起来像是被人刻意安排。
孙姝予心中五味杂陈,好像总是猜不透钟于心里在想些什么,他叹了口气,低声温柔道,“他应该还没下班,我给您倒杯水吧。”
第六十六章
两人已有大半年的时间没见过,突然共处一室还有些不自在。
孙姝予背对钟婉烧热水,暗自祈祷钟婉可千万别提那些陈年往事,也不要道歉,更不要说一些什么生孩子之类的话题。
太尴尬了。
孙姝予感觉耳根都烧了起来。
好在钟婉不是那样不识趣的人,也许是看出孙姝予的窘迫,体贴道,“在公司做的怎么样,物流部是最忙的一个部门了,每天电话都没断的,特别是有些客户在国外,简直不把你当人用。”
这个妥帖的话题让孙姝予不自觉松了口气,感同身受道,“是的,他们不睡觉,就以为我也不睡觉,有时候很想关机什么都不管,但是还要挣业绩奖金。”
孙姝予腼腆地摸耳朵根,“我这个季度的奖金好多啊,付出都是值得的。”
四目相对,二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,钟婉感触颇深,认真地看着孙姝予,她犹犹豫豫,看口型是想道歉,但最终,却只是郑重其事地低下了头,诚挚道,“辛苦了。”
她没把话挑明了说,孙姝予却明白了,这句辛苦不止是对他工作的肯定,而是对孙姝予这一年间所受苦楚折磨的愧疚,他潜意识里对钟婉的怨怼虽不至于因这句类似理解的话语而消弭,却也不禁如释重负。
钟婉又道,“有时间来家里吃饭,于行很喜欢你。”
钟于回家的时候钟婉正要告辞,她一走,孙姝予就跑去洗手间,掀开上衣苦恼地看着镜子。
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,已经怀孕四个多月,肚子还没反应,反倒是胸有点肿,刚才那一撞真是要了他的命,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,整个背都发麻发酸,好似胸口没点遮挡,血肉模糊地往外一敞任风吹雨打似的钝痛感。
钟婉迎面碰见走出电梯的钟于,无奈道,“不是说六点下班,还让我准时过来,来了又不见你人,我直接把东西给姝予了。”
钟于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,随口道,“开到一半想起来手机忘公司了。”
钟婉又提醒了他几句张文星的事情,意思是要钟于警惕些,谁知钟于听罢也没什么反应,只漫不经心道,“知道了。”
他把神情复杂的钟婉送进电梯,又转身朝孙姝予家走,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进去。
洗手间内,孙姝予听到动静慌张把衣服放下来,不用猜就知道这样冠冕堂皇登堂入室的除了钟于就没别人,二人一个往里进,一个往外出,猝不及防地迎头撞上,钟于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搂,叫孙姝予站好。
“我妈说你被撞了一下。”
孙姝予不好意思说被撞到胸,只委婉道,“没撞到肚子。”
钟于神情冷淡,说的话却很不客气。
“掀开衣服我看看。”
他表情太过正经波澜不惊,一时间把孙姝予唬住,心想好像不是这么回事,又分辨不出哪里不对,只纠结着掀开了一点,露出依然平坦的肚皮。
钟于看了两眼,“再往上,没撞到胸?”
孙姝予的脸瞬间就红了,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放下,这下说什么都不成,尴尬地转移话题,“为什么我肚子不明显。”
钟于面无表情,心想他怎么知道,他又没让别人怀孕过。
不过孙姝予不让他看,他也没有勉强的道理,只正经道,“我打电话多给你安排几次产检,你有什么问题去跟医生讲好了。”
他转身要往外走,手腕又被人拉住,孙姝予老实地掀开衣服,露出微肿的贫乳,语无伦次道,“就是被撞了一下,有点疼,一下子没缓过来,以前没有过的。”
钟于挑眉,回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,意味深长道,“刚才不让看的是你,现在让看的也是你,孙姝予,你怎么这么难伺候。”
孙姝予低着头不说话,心想钟于怎么总是这样,话里话外抱怨他太过矫情,可这是一句矫情就能概括的事情吗,而且他总觉得钟于是故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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